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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国捐躯——损友与吃瓜群众


  霜华寝殿的窗子开着,窗外有风有月,风中有花香,月中有轻云。
  霜华将软榻移至窗边,胳膊搭在窗台上,用手托着下巴,看那轻云缓缓向明月靠近,把它遮住,却又被风吹散,不得不离开。
  她心情有些不好,自己辛辛苦苦煮的粥就那么难吃吗,她一向是无往不利的,是在姑获鸟这一群别人家的孩子里的别人家的孩子,却没想到,就这一顿饭让她有了挫败感。
  扶桑,扶桑,她反复默念这个名字,就好像一场久攻不下,易守难攻的战役,始终在她心头牵挂着,如陈年之酿,越发浓厚。
  “殿下,这分明是扶桑那厮味觉有问题,这粥分明很好喝嘛”,无赦一口把砂锅里剩下的粥喝光,酸的龇牙咧嘴,可是,嘴里再酸也比不上心里的酸。
  “是吗”,霜华回眸,笑了起来。
  无赦瞧见窗外清风吹散了薄雾,月光就落在霜华面上,他的殿下笑容比那月色明媚得多。
  可惜,殿下永远是殿下,不是流光,明月永远挂在天边,遥不可及。
  无赦低下头,收回了贪婪的目光,右手紧紧地握着,片刻又松开,“殿下,这百年来我随你征战四方,九死一生的境地不知凡几,你一向是运筹帷幄,一往无前,为何到了现在,如此踌躇犹豫”
  他抬起头,坚定了目光,“殿下,我是你的谋士,你的军师,你想要的,属下一定为你谋划周全”
  “我知”
  霜华轻飘飘的两个字,对无赦来说重于泰山。
  因为殿下说“知”,而不是“信”。
  经过无赦的一番劝解,霜华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,她做出了当前可以做的最好的选择。
  霜华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窗台轻轻扣着,“收拾收拾,明天...”
  她望着窗外明月,缓缓吐出两个字,“归宁”
  无赦十分了解她,看见她习惯性的小动作,便知道她又在憋着使坏了,他丝毫不敢怠慢很快便将回娘家的事安排好了,霜华是个场面人,全副仪仗是必不可少的,一群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出了南天门,在天边耀武扬威招摇过市。
  无赦做事一向面面俱到滴水不漏,这次唯独忘记了通知扶桑,只可怜扶桑又为六界八卦话本贡献了一波素材。
  弱水岸边有建木,青色树叶紫色根茎,黑色花朵黄色果实,树叶繁茂似罗网,枝桠盘桓曲折高耸入云,根节缠绕交错深不见底。
  建木生天地之中,日中无影,呼而无响,高百仞,是连接六界的桥梁。
  霜华站在弱水岸边,向建木望去,透过枝叶间隙隐约可以看见远处有一座山,山上炎热有火,无草木,那是一座火山,名为令丘山。
  霜华望着那山蹙眉沉思,令丘山所处地势比建木高,距离也太近,若是有朝一日爆发了,滚烫的岩浆从高处流下来损毁了建木,六界必然会受到影响。
  不过看这令丘山的样子短时间内不会有事,她暗暗将此事记下,想着改日与昊天提一提。
  霜华手下的妖兵怪将已在妖界入口等了十个时辰,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闲的发慌,他们在暴君手下卖命,整日里战战兢兢诚惶诚恐,哪里敢迟到呢,便提前一天出发生怕路上遇见什么意外耽搁了时间。
  兵将们一路上大气不敢喘,小心翼翼地将霜华送回王宫。
  妖王早就在大殿翘首以盼,可惜见到霜华之后有些失望,他的女儿并没有为了回家而精心打扮过,身上没有穿大红袄,头上没有戴花,而且左手没有鸡,右手也没有鸭,没有为他准备任何礼物,完全就是空着手回来的。
  当然白白胖胖的外孙就更没有了。
  霜华一进门便向妖王诉苦,“父王,我昨日纡尊降贵,亲自为扶桑下厨,他居然丝毫不给我面子,还嫌弃我煮的粥”。
  她小题大做借题发挥,“看来,我们要重新考量他们神界对联盟的诚意了”
  妖王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,但他能坐稳这个王位,自然不会是傻子,且他对自己养大的女儿也十分了解,她煮的粥应该和毒药也差不太多。
  妖王很清楚,霜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她嘴上提的虽然是妖界与神界联盟,实际想说的是她与扶桑的婚事。
  他露出了老父亲的慈祥笑容,“好,这件事父王会亲自去向昊天讨个说法”
  霜华在家里过了半月醉生梦死,纸醉金迷的生活,便把扶桑忘在了脑后,丝毫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夫君,终于在扶桑吃了两次闭门羹,第三次来接的时候,被妖王与无赦苦口婆心地劝了回去。
  华盖辇车与天兵天将候在王宫外,这次扶桑带了只有昊天的妻子,还不存在的天后才能享有的全副仪仗,这是昊天给妖族给霜华做的颜面。
  扶桑站在妖界王宫前回想起前日夜里,他处理完所有积压的奏折正解衣欲睡,忽然瞧见窗外月色正好,如积水空明,他心情好转,连日劳累也一扫而空,便起身去寻陶阳把酒言欢,只可惜他刚打开寝殿的门,左脚还没来得及迈出门槛,皎皎明月便被厚重阴沉的乌云遮去了,只见漆黑夜色中,一人披着黑色斗篷如鬼魅般立在树下。
  昊天掩了月色,乘着夜幕而来,又像做贼一样窜进扶桑的寝殿,他瞧见扶桑惊讶的神色,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  二人面对面坐着,膝盖挨着膝盖秉烛夜谈。
  那夜无月,窗外无竹柏,只有两个闲人。
  昊天手里托着一只烛台,眉眼间火光摇曳,语重心长地劝说他,就像当初劝他同意联姻一样。
  “扶桑,我有难处,你也知道,神界与妖界的联盟不能破裂”,昊天阴险的脸上难得有些愧疚,“你便......当做是在......为国捐躯”
  吱呀一声,殿门缓缓开了,扶桑的思绪也回到眼前。
  只见他的妻子穿了件白色寝衣,外面只披了件粉色毛绒斗篷,金色的阳光洒在面上,白皙的脸颊映了衣上樱粉色,说不出的娇俏可爱。
  “哼”,霜华向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。
  “殿下”,扶桑缓过神来,只能磕磕绊绊地背出陶阳事先教他说的话,“为.....为夫那日不该辜负,你的...一番心意,我....我知错了,你随我回....回家去罢”
  扶桑此时背着日光,又微微低着头,霜华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,却也能透过他染了红霞的耳尖猜到一二,他穿着一身素衣,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,有点可爱,又有点可怜,她已经不忍心再欺负他了。
  霜华应下,“好”
  扶桑有些讶异,他原以为霜华一定会刁难他一番,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,却没想到,就这般轻易原谅了他。
  如果霜华此时知道他在想什么,一定会笑他,因为她只是同意随他回去,却并没有原谅他。
  霜华换了华服,仿佛世间华丽明媚的景色汇聚在她一人身上,风中有清香,金色朝阳悄悄染在青丝长发上,又映在漆黑眼眸中,她看着他,缓缓伸出一只手。
  远处的山没能将朝阳遮住,霞光便已染了轻云,染了女子圆润透亮的指甲,似丹蔻一般。
  扶桑忽然开了窍,走上前去接过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登上辇车,光滑的锦缎下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。
  霜华满意地瞧了他一眼,故意歪了歪身子,比之前靠得更近一些。
  扶桑怕她摔了,赶忙去扶,慌乱间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,让他想起汤谷中太阳苏醒的那一瞬,温暖安宁又有些滚烫。
  可惜,片刻之后他似被雷劈一般松开了。
  霜华见扶桑像躲瘟神一样甩开了她,原本有些不悦,正准备发作,却瞧见扶桑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了类似慌乱又迷茫的情绪,有了几分烟火气,像寻常的少年一般生动鲜活。
  她又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做,自己缓缓登上了辇车,倚靠在榻上,透过帷幔瞧着他,无声笑着。
 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,琉璃一般。
  扶桑没有与霜华同乘,只是乘着灵鹤跟在一侧,不远不近。
  霜华也没有叫他,因为他需要一点时间缓缓神,她不急,来日方长。
  无赦站在远处看着二人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似乎,从前,霜华的身侧,只有他。
  霜华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离开天界,又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由扶桑亲自用天后仪仗接回,这一番操作出尽了风头,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在神界的地位堪比天后,就连扶桑大帝在她面前也低了一头。
  二人回了扶桑府之后,扶桑以为霜华会回她的瑶光殿,却没想到她竟然一路跟着到了他的寝殿。
  扶桑诧异,“殿下不回瑶光殿吗”
  霜华柳眉倒竖,“怎么,你不欢迎我”
  眼看霜华就要翻脸,扶桑的求生欲很强,“主殿过于简陋,我是怕委屈了殿下”
  霜华变脸极快,温柔道,“无妨,从今以后,我会与夫君同甘共苦,相濡以沫”
  “好”,扶桑应下了,心里却在想,她的脸变得这样快,万一抽筋了可怎么是好呢。
  霜华低眉顺眼,“夫君,以后妾身会把你照顾得很好,为你煮粥烹茶,宽衣解带”
  她笑得温柔,他却有些惶恐。
  晚间,扶桑埋头处理奏折,霜华在一旁红袖添香。
  当然,霜华并不懂香料,她将香炉里燃着的香丢了出去,随意挑了几种香料丢进香炉,有提神的,有安神的,有清新空气的,随后又丢了个引火诀进去,有火光闪过,片刻后,大殿内弥漫着浓浓的香气。
  她也没有研墨的耐心,象征性地磨了几下,便直接将墨条拍碎,倒了些水,快速搅拌几下,扶桑也不敢多说,批复的奏折墨迹也深深浅浅的,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,各路神官都以为扶桑对他们有什么不满,夹起尾巴做人,天宫里一时间人人自危,不复往日的热闹,走在路上大家都以眼神交流,想要探听扶桑和霜华的八卦,免得触了他们的霉头。
 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天帝开了赌局,赌霜华到底能不能抱得美人归。
  最近天上的神官们打招呼的方式不再是“你吃了么”,全部整齐划一地变成了“你押了么”
  而后众人做贼似的左瞅瞅右看看,“当然,我押了什么什么你押的什么什么”
  无赦在月下宫里急得来回踱步,他逼着三人组立下血誓,却没有防住昊天,这赌局若是让殿下知道了可如何是好,她能把凌霄殿屋顶掀翻了,到时候还不是得他这个军师出面为她打口水仗。
  三人组在柱子一旁躲着,陶阳忙着安抚无赦,“无赦兄不必着急,这是好事啊”
  无赦气得额角青筋凸起,“你还敢说是好事?!”
  陶阳斟酌道,“以霜华公主好胜的性子,听说了这个赌局一定会全力以赴将扶桑拿下,她的实力你还不相信么,那我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”
  “再说了,我们也去押注,到时候大赚一笔,公主能不高兴嘛”
  无赦对他们的说法半信半疑,却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
  陶阳神色凝重,缓缓叹气,“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扶桑”。
  与无赦的焦虑和陶阳的担忧不同,三人组内心兴奋极了,他们的话本,评书和史记又有了新素材,三人对视一眼,眼冒绿光,决定一同去围观扶桑大帝为国捐躯,他们悄悄拉过陶阳,耳语了几句。
  “不行,你们怎么能.....”,陶阳摆摆手,嘴上说着不要,身体却很诚实,月老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他推搡着带走了。
  无赦看见他们几个都走了,想了想,决定跟上去看看。
  霜华此时正在厨房,煮粥。
 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,面前的材料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排,有不尽木,大米,温泉水,盐,胡萝卜,看起来像葵菜的青菜,以及一本菜谱。
  “米一碗,水半锅,肉丁适量,胡萝卜白菜若干,盐少许”
  霜华看着橱柜里形状不一,大小不一,各式各样的碗犯了难,好在灶台上的锅只有一个,她便先倒了半锅水又点燃了不尽木。
  正在她发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,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,听起来大约是那五个人,她立刻闪出门外,将走在前面的左司命一把拉进来,
  走在后面的月老瞧见左司命被一把拉进了厨房,脑中顿时浮现了某些恐怖的记忆,当即停下脚步准备撤退,却不想走在后面的无赦一把将他推进门,他惊慌之下身形不稳,直冲着灶台而去,幸亏霜华一把拉住了他,才没有作为柴禾被烧掉。
  “你是自告奋勇来帮我烧火的么”,霜华挑了挑眉,正巧火候控制不好,水已经快烧干了。
  左司命自然不能实话说自己是来瞧热闹的,顺着霜华的话连连点头,“是啊,是啊”,又熟练麻利地蹲在灶台前烧火。
  霜华又吩咐右司命,“把胡萝卜切成肉丁”。
  右司命顿了顿,确定自己没听错,“这...怎么切啊”。
  霜华不耐烦道,“自然是用手啊”。
  听了这话,右司命连忙拿起菜刀,扶着萝卜认真研究起来。
  因为这话听起来是一句嘲讽和不满,但他却精准地领悟到了霜华的意思:从他手上切下来一块不就有肉了么...
  现在厨房里的景象是万年难得一见,霜华穿着一身华服躺在摇椅上,手中拿着一本菜谱指挥着。
  月老在灶门前蹲着,手中拿着一把蒲扇控制火候。
  右司命手里拿着一把菜刀,小心翼翼地将胡萝卜切成“肉丁”字形。
  左司命一边舀了一碗米往锅里倒,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,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。
  无赦正在给霜华端茶倒水,时不时地用锦帕擦一擦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。
  陶阳在一边阿谀奉承,“嫂嫂辛苦了,您对扶桑兄的真心,天地可鉴呐”还夸张地用鼻子使劲嗅了嗅。
  霜华很高兴,“好,一会分你一碗”
  几人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,却紧接着听见一道晴天霹雳,“见者有份哦”
  他们顿时恨不得自己瞎了。
  月老看着发自内心高兴的无赦陷入了沉思,这怕不是个傻子。
  “这也不够啊,还是都留给扶桑陛下吧”
  小半个时辰后,月老停了火,左司命手里拿着盐罐,正准备往锅里放。
  霜华从梦中一跃而起,“放着我来”
  霜华翘着兰花指,用纤细的指尖捏了一把盐,扔进锅里,叫左司命去尝。
  左司命咂咂嘴,蹙眉道,“有点咸”
  霜华又加了些生水。
  “淡了”
  霜华又加了些盐。
  “又咸了”
  霜华又加了些水。
  如此几个回合,锅里是从半锅浓粥变成满满的一锅稀粥。
  “这不就够了么”,她觉得自己很聪明。
  霜华看着锅里的稀粥,心里也有些犹豫,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,这东西真的能喝么。
  她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,可话里却完全翻了个个儿,她点点头,道,“嗯,不错不错”
  她玉手一指悄悄躲在柱子后面的月老,“你先来尝一尝”
  这一步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....
  月老走出了英勇就义的气势,他先看了看这锅粥,又去东边的灶台上拿了一只碗,去西边的橱柜里取了一个勺子,去南边的案板上添了一点盐,去北边的桌子上夹了一份小咸菜,以此来拖延时间,可该来的总会来,躲不掉。
  一旁的陶阳心道,我就是饿死,死在这,从九重天跳下去,也不会吃她做的任何东西
  无赦冲上前一把将月老推了个踉跄,骂到,“不识好歹的蠢东西”
  无赦装作回味无穷的样子道,“真香”
  他忽然又生了黑心,挑眉道,“不过,再加点醋就好了”
  霜华加了醋之后又叫陶阳去尝。
  霜华盯着他,目光灼灼。
  陶阳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,只得重复无赦的说法,违心道,“真香”
  于是,一群人再一次浩浩荡荡地端着一锅粥向扶桑寝殿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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