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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 第 176 章


九殿下起了玩心, 伺候他的小太监却不敢把小主子当狗逗,换成了九殿下扔绣球,奴才们满地跑着去捡球。

这孩子手臂没有力量, 扔不了很远, 绣球又轻,小太监明明一伸手就能捞怀里, 却要左挪右闪地装作接不到,像模像样地夸着:“好!主子扔得好!”

唐荼荼看在眼里, 悄声问:“小殿下怎么出宫来了?”

晏少昰也望着那头。

“姚妃又闹起来了,她那癔症时好时坏, 清理了长春宫的毒香也无用,只能慢慢调养。”

“前几日, 她家老夫人带着长媳进宫去了, 抱着姚妃痛哭流涕。隔天, 姚老太爷就去父皇面前求旨, 求让姚妃发还家中。”

唐荼荼“啊”了声,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

发还家中,是央求皇上将女儿休弃了, 这才能带回家里去。

“父皇没答应,特许姚妃去景山住一阵子, 她家里女眷能陪着小住些时,还让小九出宫散散心——皇兄这几天事儿忙, 我先带他几天。”

可怜见的。

奴才们装模作样, 九殿下没一会儿就觉出了蹊跷,小脸上的笑一收,不跟他们玩了,踉踉跄跄跑回了二哥身边。

他好像习惯了有人牵着, 不高兴的时候,身子重心总是向前倾,两只脚赶趟似的追前一步,这只脚还没踩稳,下只脚就追过去了,走起来路像只小鸭子。

到了跟前,张开手臂要二哥抱。

晏少昰垂眸瞧他:“自己上来。”

小孩呆呆站了会儿,委屈地蹲在地上了。

晏少昰笑了声,把一只手臂横在身前,九殿下扒着他的手爬回他膝上,乖乖坐正了,在他身上抓出好几个泥手印。

“糊这一手泥。”

晏少昰嫌弃了声,拿起手帕,给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过去。

唐荼荼搁边上看着,笑弯了眼睛。

同巷子里住的女孩儿陆续开始说亲了,唐荼荼每回听着“十五一及笄就说亲”“男儿十七就娶妻”这样的事儿,总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感。

她勉强拿“古人平均寿命三四十”这理由说服自己,才能不在听到别家小儿女谈婚论嫁的事儿时露出奇怪目光。

十五六、十七八,生理刚刚跨过性发育的第二阶段,谈什么婚论什么嫁?心智情商还没成熟,就要定下一辈子了,那不纯粹是拿人生试错么。

可二殿下这样的……男人,好像,双肩已经足够担起一个家。

还挺有父爱的。

唐荼荼挽下领口,牵着自己脖子上一根红线扯出了一枚平安扣,这枚玉扣质地奶白,触手润泽,打磨得几乎能映出她自己的脸。

唐荼荼半蹲下身,展开九殿下的手掌,把这枚平安扣放在他掌心里。

“相逢即是有缘,我应了你一声姐姐,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。”

她笑说:“我身上没什么贵重东西,之前那牛鼻子老道说我是火命,说姐姐能给你挡灾,我自己不信命理,但没准贴身的东西能给你加点运势呢——喏,这块玉送给你,是法华寺高僧加持过的,能养人的。”

九殿下睁大眼睛,好像被手心里这抹余温定住了身,一错不错地看了会儿。

他双手手心罩住玉扣轻轻晃了晃,像摇一只骰子,贴在耳边听。

晏少昰见过无数好物件,只消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块和田玉,水头不错。和田是软玉,上品的和田质地细腻,白如酥,外边似结了层润亮亮的油皮。

他不赞成:“你贴身的东西,怎么能给他?”

唐荼荼摆摆手:“没事儿,我娘给了我十好几块呢,随便戴。”

都是九两哥那儿的东西。华琼成心当着九两哥的面儿,把好处理的玉玩件全分了,说这是教他“不为外物所扰”,还说商人太计较得失、宠辱若惊是要命的毛病,非得给他拧过来。

九殿下把玉贴在耳边,不知在听什么,眼睛很亮,那是孩子不谙世事的天真。

他娘拼命给他挣出来一条出路,他将来长大了,懂事了,知道自己陷在皇家的困局里,不知还能不能留住这份稚子之心。

唐荼荼错开眼,没叫那点不该有的怜惜留太久,笑得轻快。

“我娘说玉石雅致,让我拿着送人,要跟身边的女孩们打好关系,多交点朋友,别成天独根草似的。”

晏少昰端着八风不动的淡笑,实则犯了回小心眼。

——自打今年五月初遇,这半年了,他帮她良多,还没从她这儿得过一根头发丝的礼物。

——该送的人不送,不该送的瞎送,该的你交不着朋友。

唐荼荼把自己扒拉过的那碟水果清了盘,起身:“时辰不早了,我得回家啦,小九再见,二哥再见啊!”

她洒脱地挥挥手,头也不回地出了暖阁,跟芸香、叁鹰、廿一、还有路边修剪玉兰树叶的老仆全打了声招呼。

晏少昰听着院子里热络的送别声,眼皮下撩,瞧九弟半晌。

九殿下还在摇骰子,双手笼着玉扣晃荡,玉扣却从他掌缝间溜走了,差点噗通碎地上。

小孩“啊!”短促地叫了声。

晏少昰及时抬脚以鞋帮一踢,玉扣跳回了他手中。

差点就碎了,晏少昰心里的不虞升到了顶。稚童,不懂器物珍贵,哪里知道玉石经不住碰撞?

他唤:“廿一,从库房找些美玉,不论戴的玩的摆的,什么品相好看拿什么。”

廿一应声去了。

晏少昰又回头诱哄弟弟:“央央,你瞧这玉扣,小小一块,其实不是什么稀罕物件,你戴在脖子上勒脖子,挂在手上,腕子太细又挂不住,没几天就找不着了——二哥替你收着,如何?”

九殿下摇摇头,这回舍不得乱摇了。小孩手指灵巧地把红绳打了个结,又打了个结,绳子太短了,他箍着头皮硬是套进了脑袋里,把玉扣摆正,挂在胸前。

晏少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。

“二哥也不白拿你的东西,我用玉佛手瓜跟你换,你看这佛瓜,多好看,喜欢么?这一桌子玉,你喜欢什么自己挑罢。”

九殿下瞅了瞅他,又用乌亮亮的眼睛望了望桌上,挪着身子趴在桌边,摸摸这个玉佛,摸摸那只玉蝉,笑出单边的小酒窝。

晏少昰心想:小孩儿,就是好糊弄。

央央却慢条斯理地开了口,声音嫩得像春天的草芽,特认真地讲着道理:“太傅说,礼轻情意重……火火送我的,不换。”

晏少昰一噎。

这孩子开口学舌晚,咬字用力,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,有种字斟句酌的郑重。

央央黑亮的眼睛又瞅了瞅他:“太傅还说,无事献殷勤,一定心怀鬼胎,有所图谋。”

“心怀鬼胎”的二殿下揉了揉太阳穴,把视线从小九胸前玉扣上拔开。

——这鬼东西,一年也不定说这么多字,全给他一人说了。

天津府有缺额的事儿,二殿下不让她说,肯定有他的道理。唐荼荼怕自己传话传不准,叫爹爹听岔了,耐着性子等了几天。

吏部的调授文书果然在两天之后放出来了。

院里的老树挂了霜,唐老爷绕着圈踱步,踱了半个时辰,把心头的乱结理清楚了,却仍没敢迈进正屋那道门。

屋里的唐夫人带着三孩子总账,人手抱着一把算盘,核这个月家里的账本。

日常采买是大头,人情往来也不少,义山的学费便宜、书费贵,荼荼这个月吃宵夜的回数少了,珠珠买小首饰的钱也没超支……

唐夫人这头跟荼荼请教三位数的加减法,隔会儿探头过去看看珠珠,被这傻妮子总忘了进位的毛病愁得频频扶额。

至于义山,他数术学得不错,国子监是有算学夫子的。

唐义山拨着算珠,分心观察着荼荼的大食计数法,瞧荼荼在纸上写写画画,他心想洋人码子也不过如此,跟他拨算盘差不多一样快。

算完一本,唐夫人抬头看向窗边:“你爹还在外头站着呢?”

珠珠趴窗格子上瞅了瞅:“可不,手抄在袖兜里,绕着大树兜圈。外边好冷的,可别把爹爹冻坏了。”

唐夫人扬声喊道:“老爷!进来吧!有什么心事你别憋着,直接开口就是了,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?”

唐老爷这才知道他们全在屋里,磨磨蹭蹭进来,把刚刚写好的自荐书放在桌上,指尖轻轻搭在上头。

“这是?”

唐老爷:“夫人呐,吏部的调授书下来了,各部有通籍的吏目都能上表,自请外放出官。”

这是大事,受他耳濡目染,全家都知道“外放”的分量。

唐夫人忙问:“老爷想调去哪儿?”

唐老爷脸色凝重:“我左思右想,觉得天津是个好地方,恰恰静海县缺一员知县。夫人知道静海县吗?你家那位表姑姑,就是嫁去了静海县,可记得?”

唐夫人转着一粒算盘珠,忖了忖。

“记得倒是记得,只是我那表姑说静海临着海,是天津的穷地界,百年以前是片荒地。还是皇帝祖宗那时候,北方几个大姓人家奉旨迁居过去的——静海卫籍多,煮海熬盐的灶户多,远远不如天津别的几个县富庶,老爷怎的挑了那儿?”

唐老爷是谦虚人,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掂量得很清楚。

“穷地方更得用心治理。我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,吃着禄米,空长了肚上三层肉,也该出去走走,看看民生多艰。”

唐荼荼竖着耳朵听着:哟嘿!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。

县令好啊,一县父母官,要把民生大事端起来,还能有很大程度的自治权。

盛朝对地方官员的钳制不怎么严,这些年又搞政绩大比拼,“治民无常,以民之乐为先”,很是提倡民治方法的创新。

她心里一高兴,拿着账本算得飞快,一页十来行,只扫一眼就得出了数,飕飕飕把剩下半本账算完,写了个总数,拖着绣墩坐到了爹娘旁边。

“……”唐义山傻了。

这才知道荼荼一直在磨洋工,她能心算,压根用不着纸笔!

唐夫人听老爷这么说,也高兴起来。

“这是好事儿呀,老爷怎么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开口?难不成你不打算带我们?我听说外放能带上媳妇孩子一块去的。”

“愁有两样啊。”唐老爷眉头上结了道锁。

“其一,外放出官虽然能带上家眷,可义山的学业不能耽误,咱们全家人走了,留他一人怎么能行?”

唐义山忙说:“爹爹放心我,国子监里多的是外地来求学的同窗,他们带两个健仆、带一个书童上京城,赁个小院子,几个人就能把吃喝穿用全安排妥当。”

“况我怎么就是一人了?祖父祖母、外婆,还有娘和舅爷、姥爷都在,我去谁家不行?哪家不能照应我一下?我还能往国子监寄宿呢,好些家住得远的学生都在书院里住,听说三人一寝,别有一番趣味哩。”

这话说得唐老爷宽了心,笑着说:“我儿长大了。”

“第二愁啊,这知县是七品官,一年俸银五百两,比我这会儿少了一半还多。外放的头一年会给些梯己钱,再没什么别的进项了。”

“我听部首大人说,县衙里头得有钱谷、刑名师爷,衙门里头不给配师爷,师爷是自己掏钱雇来的,想招揽有才之士,想要人家好好办事,俸禄不能开得少了。”

“再加上全家吃用,哪里还能攒得下钱,不是要连累你们娘几个过苦日子?”

唐夫人听得心头暖软,笑着咕哝了声:“什么苦日子没过过,这算什么苦。”

当着儿女的面,不好意思表露心声,她就给老爷算这笔账:“县里头开销也少啊,跟京城怎么能一样?”

“老爷仕途最要紧,我听说外放的好处可多了,仕途怎么能拿钱算?这些年咱家也攒了些钱,家里贴补上点,外放三年也富富余余,老爷总不会一辈子都是七品小县官。”

唐荼荼乐了:“爹放心吧,我攒了不少钱,也能接济家里的。”

珠珠:“那我也不买新衣裳新首饰了,我也能攒下钱的!”

全家鼎力支持,直说得唐老爷双目滚烫,连声感慨着“家和万事兴”,把这事敲定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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