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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第 49 章


搬进龙宸殿之前, 邵云朗命人里里外外的把这寝殿擦洗了一遍,除了某些实在不能置换的摆件,其他的统统换了个遍, 连庆安帝养的花, 也和它们主子一并送到皇陵去。

他将早朝改为四日一次的小朝会, 不上朝时有事可以上奏承云殿,他便在此处理公务。

朝中对此事褒贬不一, 有人觉得新帝不该如此懈怠朝政, 也有人和邵云朗一样, 认为早起上朝实在是太过遭罪,特别是冬天,住得远的官员骑马过来,到了宣政殿都要冻成冰棍了。

不过唱反调的人也不敢舞到邵云朗眼前去, 大家还没摸准, 什么算是能上报承云殿的要事,于是刚开始几日,承云殿还算清静。

没想到第一个递折子的, 竟然是顾蘅。

他要告老还乡了。

邵云朗一目十行的看完那言辞恳切、催人泪下的辞呈, 又偷偷看了眼自称“重病难捱”的顾相, 颇为不自在的动了动腿。

顾蘅坐在椅子上, 正在喝新下来的龙井,袅袅水汽蒸得顾相面色红润, 脸上的皱纹都被茶香薰的开了几分。

这哪里重病了?!

邵云朗咳了一声,十分客气的笑了笑,“顾相是身体不适吗?朕命太医院给您瞧一瞧?”

“臣多谢陛下体恤。”顾蘅将茶盏放下,拱手道:“臣并没什么疾病,只是年岁渐长, 体力也日渐衰退,怕是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。”

可是……方才顾远筝还说,老爷子欺负他腿脚不灵便,昨天一套太极拳差点把他拍墙里去……

虽说他一直想让顾远筝接过顾蘅的丞相之位,但他绝没有赶人的意思啊,只是如今请辞的折子都递上来了……

邵云朗抬手,示意受在殿门外的阿陶将门合上。

高长的门扉合拢,承云殿内只余下他与顾蘅时,邵云朗幽幽的叹了口气。

“顾相,朕与你说句实话……”他神色凝重道:“昨夜朕与顾远筝夜谈时,说到了如今世家把持科举的现状,寒门子弟难以入仕,为求门路大多都做了世家的客卿,长此以往,有才学的人不是掌握在朕手中,而是在世家手里……”

顾蘅捋着胡须点头,“陛下昨夜什么时候到的相府?臣怎不知?”

“咳咳……”邵云朗以拳抵唇,“深夜来访,不便惊扰您……”

顾蘅端起茶盏喝了口茶,掩住唇角笑意,放下茶盏后,他接口道:“老臣知道陛下与犬子的谋算,顾家算不得世家,在京中也没有姻亲,若说牵头发动变法,犬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,只是他如今是个二品尚书,行事难免处处受制,知晓陛下有意提携他,所以今日,老臣便来主动请辞了。”

他能想的这么通透,倒也在邵云朗意料之中,只是邵云朗还有些疑惑,想着便问了出来,“您……愿意放权?朕以为您会觉得这事您来操刀也能胜任。”

顾蘅只是微微一笑。

他上下打量着邵云朗。

这眼神说起来都算大不敬了,但顾蘅眼里并无恶意,而是长辈看后辈时的慈祥和满意。

邵云朗下意识的坐直了些,生出一种见岳丈的感觉。

顾蘅看够了,又恭敬的垂下了视线,他摇头道:“人终有老的时候,常感到心力不济并不是老臣的搪塞之言,万里如画江山,是时候交到年轻人手里了,只是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……”

邵云朗道:“顾相请讲。”

“顾远筝……”顾蘅停顿住,似乎在斟酌用词,片刻后才接着说:“他心思深沉,旁人行事往往走一步而见十步,而他却能行一思百……”

这应当是在夸赞顾远筝?

邵云朗与有荣焉的笑意在看到顾蘅脸上的忧虑时便是一僵。

那坐在下首的中年男人锁着眉,手指下意识的轻扣了两下椅子扶手,这动作倒是和顾远筝思考时的动作如出一辙。

“陛下对他,不得不用,却也不得不防。”顾蘅沉声说。

邵云朗一怔。

老子跑到他面前来,让他防着儿子,这是个什么道理?要不是知晓顾蘅的人品,知晓这是顾远筝亲爹,他都要以为这人是跑来搬弄是非,离间他和顾远筝的。

邵云朗眉心一蹙,眸中满是诧异,“顾相此话何意?”

顾蘅捋着胡子问:“如今陛下与犬子,不只是一对儿爱侣,更是君臣,且若老臣所想不错的话,陛下也不打算让他入后宫吧?”

从长辈嘴里听见“爱侣”二字,饶是脸皮厚如重甲,邵云朗耳根也禁不住一烫,他又不自在的动了动腿,刚凝肃起来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,掺了丝不易察觉的尴尬。

不过这事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,邵云朗眼神坦荡的点头,“朕绝不会让顾远筝入后宫。”

顾蘅早有预料,等着他的后话,老神犹在的喝了口茶,突然想到他大儿子若是个地坤,此时这茶水应该挂在皇帝的脸上。

并不知逃过一劫的邵云朗接着道:“但朕这一世,也不会选秀立后,此生只有他一人便足矣。”

后宫不得干政,顾远筝是何等才学?让他一生囿于深宫,无异于摧折了他的羽翼,何况天乾入宫为后,历朝历代就没有这个先例,这不是让顾远筝成为世人的笑柄吗?

邵云朗无惧弑君弑父的骂名,却不忍心让顾远筝的名声沾上分毫污点。

他先是表明心迹,随即又想起这正是当事人的亲爹,一时耳根热意更甚,掩饰般的咳了一声,才问道:“您说不得不防?朕防他什么?”

顾蘅却只是摇头,轻叹道:“若他日后不行差踏错,今日这话便当老臣发了癔症吧,倘若他有错处,陛下及早防范,也不至于将你们之间的情分都磋磨一空,还能保全他一条性命。”

……

顾蘅走了,邵云朗仍在思索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,怎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,连一处便云山雾罩了呢?

他还没理出个头绪,便感觉有人扯了扯他衣袍的下摆。

!!!

邵云朗连忙俯身,一手撩开明黄色的桌布,向下一探头,便见顾远筝仍坐在他的御案下面,一条长腿伸开,另一条长腿支着着,手肘正搭在这条腿上,挺拔的身躯在并不拥挤的桌子下看着仍是委委屈屈的。

“唉!我把你给忘了!”陛下捂脸,明显是在忍笑,“幸亏这桌子大,不过你爹竟然跑来说你坏话,还被你听个正着,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他终于忍不住了,撑着桌子笑出声,“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场面,竟让朕给碰上了!”

顾远筝也是相当后悔。

顾蘅来时,他正站在案边同邵云朗说话,两人讨论了一下拿个什么由头来动科举这一块沉疴顽疾。

谈的时间有些长了,邵云朗怕他腿疼,便想让他坐下。

可御案之下有三四级台阶,轮椅是推不上来的,赐座又要等那群小太监将椅子搬过来,实在是麻烦,索性拉着顾远筝坐到了他的椅子上,反正也能坐下。

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呢,阿陶就说顾蘅求见,已经在大殿外候着了。

邵云朗也不知怎么,就心虚起来,下意识的指挥阿陶将轮椅藏起来,然后一把揪住顾远筝,将人塞到了桌子底下……

这一塞就是两刻钟。

顾远筝在桌子下面,听着他爹的话,心里却很是平静。

他与他爹脾性过于相像了,他爹确实很了解他,大抵是邵云朗登基前的那几日,他爹察觉到了他的心神不宁,也察觉到了他快要压制不住的独占欲。

有件事,他大概永远也不会让邵云朗知道。

他曾深陷梦魇,醒来时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,只有心底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满足让他心跳如擂鼓。

梦里,他拨开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帐,在寝殿深处的高床软枕上,看到了眼尾绯红的邵云朗。

修长的四肢上,岁金锻造的长链一直隐入迷雾深处,随着邵云朗的动作叮铃作响……

若说日有所思,则夜有所梦,这大概真的是他心底的邪念。

然而邵云朗登基那日的一言一行,却让顾远筝有些焦躁的心安定下来。

邵云朗是天下人的皇帝,却永远是他一人的小五,正如世人叩首在那身龙袍之下,却只有他能肆意触碰邵云朗身后的刺青。

那日之后,他便没有那些杂念了,只一心想将河清海晏送到邵云朗眼前。

只可惜,他爹似乎并不知道他的想法,竟还跑来“告状”。

顾远筝本就有些哭笑不得,抬眼一看陛下竟然还在笑,顿时有些羞恼。

他一扬眉,抬手抚上邵云朗的膝盖,微凉的手掌还有向上滑的趋势。

邵云朗的笑声戛然而止,险些咬了舌头,他一把抓住顾远筝的手腕,另一手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,意犹未尽道:“好了好了我不笑了,你别乱来啊顾卿,这可是朕召见朝臣的地方……”

娘的!这么一想更刺激了?!

邵云朗在心里大声喊停,伸手去拉顾远筝,“咳……快出来,这么大个人了,窝在桌子底下成何体统?”

顾远筝到底给了陛下这个台阶,顺着他的手劲探出半个身子,将邵云朗圈在椅子和臂弯之间,他轻笑道:“体统?原来陛下也知体统二字?那几天前陛下穿着朝服……”

他话说了一半,突然听闻一阵脚步声,还有大太监陶渚急切的声音,“太后!你稍等!陛下有急事在忙!”

“他昨天去看哀家还说这几日闲的很,哪有什么急事,灵绪他这病总也不见好,不行的话还是要麻烦小顾……”

太后一脚踏进承云殿,看清御案后的情景,唠叨声便戛然而止了。

她真是……宁愿自己眼睛还没调养过来!这青天白日的,怎么也不插个门啊啊啊啊啊?!

“操……母后来了。”邵云朗瞪了一眼顾远筝,“还不起来?你粘我身上了?”

顾远筝低着头,神色晦暗难辨,片刻后小声说:“我腿抽筋了。”

邵云朗:“……”

娘,我说我们是在讨论变法,您信吗?

作者有话要说:  小五:听说,你想过把朕绑起来?←_←

小顾:是,但是我……(°ー°〃)

小五:光想怎么可以?!快来实践!~\(≧▽≦)/~

小顾:……

(明天下班后要给爷爷过生日,可能要凌晨才能写完,如果咕咕咕,后天会给宝子们补上,不要等!早睡早起身体好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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