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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委屈


他假装十九岁时, 她还会关心他头疼不疼。现在他提到生病,她居然毫无反应。

听他叫了一声“卿卿”,沈纤纤才抬眸: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

萧晟脸色一僵, 终是有些酸涩地问:“你都不问问我,生的什么病吗?”

“你生的什么病?”沈纤纤顺口问。

此时她仍在回味他最初的那番话。

他说他喜欢她, 既然喜欢,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呢?

她这平静的态度和语气, 让萧晟心里一窒。他深吸了一口气:“高烧, 烧了一天一夜, 能烧死人的。”

他故意往严重了说。

沈纤纤瞧了他一眼, 见他现下无事,只点一点头:“嗯,原来是高烧。”

萧晟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,呼也不是, 吸也不是。

他已明言能高烧能死人, 她竟是这般反应?

偏生她还又重复了一遍:“我可以走了吧?”

萧晟唇线紧抿,焦躁而气闷。他甚至开始怀疑, 自己坦诚并剖白这一步是不是又走错了。

她此刻对他的态度,远不如他假装失忆时。早知道说清楚以后是这样,他是不是应该多抵赖一会儿?

他心里杂念丛生, 一时找不到头绪。只得强行压下,温声问:“你要去哪里?”

沈纤纤眼神微动,没有回答。

她疑似找到了生身父母, 并暂时依从他们而居。但这件事,她并不想让晋王知道。

见她避而不答, 萧晟心内焦躁更重。他深呼吸平复情绪:“卿卿,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。我们收拾收拾行李, 回家去好不好?你离开那天,我本来要告诉你,皇上已经答应了,年后我就去就藩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,再不回京城了。”

说起这件事,他心内实在是酸涩难忍。

那天他原本心情甚好,本要与她分享好消息。可惜在周太医那里得知她装病真相,后又发现她留书出走。

沈纤纤静默了一瞬。

还未说话,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,还伴随着章从的声音:

“王爷,王妃,宛城令求见。”

与此同时,章从快步而至,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和一些衙役。

去而复返的章从非常尴尬,他真的不想一再打扰王爷与王妃。但是宛城的苏大人率众亲迎,非要见王爷,他不得不禀报。

微胖的苏大人,精神抖擞,小胡子一翘一翘:“不知王爷王妃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临近晌午,还请二位移步后衙。下官略备酒水,为二位接风洗尘。”

晋王一行进入宛城之事,非常隐秘。原本苏大人也不清楚,还是孙员外提起,他才知道。

既然知道,那还了得?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,还不赶紧好好利用起来?

听闻晋王等人去高升客栈搜寻物证,苏大人换好官服,带领衙役就来迎接,一定要让晋王感到宾至如归。

苏大人悄悄打量着晋王,跟传言中差别不大。不过这晋王妃的打扮,着实有些怪异。

当然,细想也能理解。出门在外,晋王都不惊动官府,王妃穿男装好像也说得过去。

“王爷,王妃,请。”

晋王不爱此道,若非公事,也不愿意叨扰当地官府。但此刻,他感觉这未尝不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好时机。

他稍稍低头,询问身侧妻子:“卿卿,去吧?”

沈纤纤心里乱糟糟的,哪有心情应对这些?她胡乱回答:“我刚喝了茶汤,不饿。你和章从他们去吧。”

萧晟刚找到她,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,岂肯让她离开自己视线?

见她不想去,他应声回答:“多谢大人盛情,本王有事在身,就不打扰了。”

“啊这,不打扰,不打扰……”

苏大人不死心,又试着争取一下,看晋王态度坚决,只能打消念头,又问:“王爷有没有其他吩咐?下官一定照办。”

“大人自便即可。”萧晟略一思忖,又道,“章从,让人把凶犯以及从高升客栈搜出来的物证押送到县衙。”

“是!”章从答应一声,又反应过来,“王爷,您,您想起来了?”

话一出口,他就意识到不对。之前他给王爷看洛阳令的信件时,王爷也不意外啊。

大概只是短暂的失忆了一下?

章从一说这话,沈纤纤不由地想起晋王假装失忆的情形。

她心中一凛,险些忘了,这人主意多着呢。

谁知道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呢。

原本柔软了几分的心,顿时又警惕起来。

苏大人无法,只能带领手下衙役离开。

章从等人简单分工,各自忙碌。

此地便又剩下他们二人。

晋王还温声问:“卿卿,你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?怎么到宛城的?你现在住在哪里?身上银钱还够不够花?”

他有很多话要问她,但沈纤纤一个都不想回答。

她思绪极乱,并不想看见他,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。

是以她双目微阖,一言不发。

她的沉默让萧晟莫名的心慌:“卿卿?”

沈纤纤这才抬眸看着他,她想了想:“既然你没事,那你不要为难刘大哥。就是那个打了你一棍的镖师。”

“这是自然。”萧晟笑笑。

尽管他看那人不太顺眼,但也不至于去为难。

他暗暗松一口气,她肯主动与自己说话,看来情况不算严重。

沈纤纤抿了抿唇,神情有些古怪:“你说你喜欢我?”

萧晟心想,这个问题可一定要好好回答,万万不能大意。

“是的。”略一思忖,他又补充,“可能是成婚前,也可能是成婚后。也可能第一次见到你时,就注意到了。卿卿,我心悦你。”

其实后来想想,他见过的人不少。第一次见到她时,就对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
沈纤纤睫羽低垂,遮住了眼眸中的情绪:“真的吗?”

她不刻意哑声说话,声音又低又软。

萧晟心中一动,点一点头,甚是诚恳: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那样对我?”沈纤纤依然垂眸,并不看他,“说我离你心目中的王妃还差很远,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?”

听她细问旧事,萧晟懊恼,又有些许难堪局促。

他面上难掩尴尬之色,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:“卿卿,这个……”

沈纤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,在等待他的回答。

萧晟寻思,反正没外人在侧。照实说吧,不能让她误会他喜欢她这件事是在撒谎。

他咬一咬牙:“我那时候想,既然要跟你过一辈子,总不能一直像我失忆的时候那样。就想借机压一压你的气焰,小小报复回来。我没想太久,原本想着差不多就得了……”

话未说完,就见面前的妻子泪水滚滚而落,眼圈发红。

萧晟心里一咯噔:“卿卿,是我不对,是我行事不当。”

他试着去拉她的手,却被她一下子甩开。

沈纤纤后退两步,面如寒霜:“你别碰我,离我远一点!”

浓浓的委屈情绪瞬间上涌,还夹杂着震惊、气恼和难以置信。

她一直以为,他对她没有情意,只有责任。因此才会恢复记忆以后突然之间态度大变。

她失望难过,但也不是不能接受。毕竟感情之事无法强求,是她自己生出了贪念,不能怪他。所以她留书出走,不勉强他,也不委屈自己。

可他今天却告诉她,他那样对她,是报复,是打击她气焰。其实他对她也有情意。

这让她心里的委屈反而比先前更重。

“卿卿……”萧晟越发心慌。

沈纤纤一把擦拭掉眼泪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她转身刚行两步,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。

沈纤纤猛地停下,回头瞪视着他:“我不想看见你,你别跟着我。”

“卿卿……”萧晟抿了抿唇,心底死潭一般寂静。

他解释清楚,也表明了爱意,可她分明更恼了。

“你也别叫我卿卿了,我现在又没陪你演戏。”

萧晟无奈而焦躁,从善如流改口:“纤纤,那件事是我不对。”

沈纤纤没再理会,转头就走。

萧晟下意识跟了上去。

“你要再跟上来,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你。”

晋王只得暂时停下。

沈纤纤回到傅家棠棣院时,正好看见昌平侯夫妇。

庭萱早上出门,一直不返回。夫妻俩焦急不已,只当她悄悄离去。

但是来到棠棣院后,见她行李尚在。二人相互安慰,觉得应该不像是自行离去了。

他们正合计着要派人去寻找,一转身,见庭萱竟回来了。

夫妻俩喜不自胜:“萱儿,你回来啦?你出去玩啦?”

栖霞郡主忽然意识到不对:“你怎么了?怎么哭了?谁给你气受了?”

女儿双目通红,眼角泪痕未消,明显是刚刚哭过。

沈纤纤与他们平时来往客气有礼,并不交心。此刻也无意与他们细说详情。

她稳了稳心神,轻声道:“没什么,在街上遇见故人,叙了会儿旧,勾起思乡情绪,故此落泪。我回房躺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轻轻颔首,她直接回了房间。

昌平侯夫妇满腹疑惑,不知原委。

两人对视一眼,齐齐想到一个人:“刘壮士。”

据说这两人一起出门,发生什么事,刘云应该最清楚。

然而此刻刘云并不在傅家。

自从一棍把晋王打晕后,他就胆战心惊。

好在晋王醒来,虽貌似失去一些记忆,却不像有大碍的模样。

刘云暗暗松一口气。

晋王与沈姑娘携手前行后,那些侍卫,紧跟在他左右,对他怒目而视,还好没有真正动手。

甚至他们在附近找了个馆子吃饭时,还帮他也要了一份馄饨。

他配着怀中已经有些凉的肉饼,吃得非常满足。

刚打了一个饱嗝,传说中的晋王就站在了他面前。

刘云放下碗筷,见那些侍卫纷纷起身,他自己也不好继续坐着,就也站了起来,装模作样行了个礼。

晋王虽答应王妃不跟着,但也不会就此放其离去。

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,怎会轻易放手?

派人悄悄跟随其后,务必打听到她落脚的地点。

其余的,他打算先问一问这个姓刘的镖师。

有侍卫搬来了椅子。

萧晟缓缓坐下,令侍卫稍稍退后,他则打量着这个年轻的镖师。

“你叫刘云?”

“对,王爷也知道我名字?”刘云有些惊讶。

“嗯,见过你假路引的信息。”萧晟神色淡淡,“说吧,王妃是怎么找你护送的,你们为什么没去洛阳而改道来了宛城?”

刘云挠了挠头:“王爷,这您为什么不自己问王妃呢?你们是夫妻,不比问我这个外人强?”

萧晟眸光一闪,神情微变。

他早问了,是她不肯回答。不然他何至于问这个刘云?

章从瞪了刘云一眼:“王爷问话,照实回答就是。废话这么多做什么?”

刘云盯着他腰间的利刃瞧了一眼,小声道:“怎么找的我?镖局门口找的呗。至于为什么没去洛阳,你不知道吗?她遇见了她亲生父母,就随他们来宛城了。”

“亲生父母?”萧晟瞳孔微缩。

他的确不知道。这样大的事情,她并未对他提起,甚至一个字都没有透露。

思及此,他心内隐隐发酸。

明明找到了她,却感觉依然离她很远。

不过还好,他到底还是找到她了。

“她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,现居何处?”

刘云警惕心起,正常夫妻的话,沈姑娘会不告诉自己夫婿自家住址?

这里面肯定有隐情。

而且刚见到晋王时,他正对沈姑娘动手动脚,沈姑娘明显在挣扎。他又不瞎。

想到这里,刘云一脸茫然: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
“你不知道?”萧晟略微提高了声音。

刘云点头,极其认真的样子:“王爷您都不知道,我又怎会知道?”

萧晟双目微阖,深吸了一口气。

他岂会看不出刘云在撒谎?但这会儿顾忌纤纤,他不敢为难她的“刘大哥”。

晋王心中憋闷,冷笑一声,没再说话。

以为这样他就不会知道了?

萧晟派去的人很快回来报讯:“王爷,王妃去了长泰街傅宅,还有个弟兄在门外暗处守着。”

“哪个傅宅?”

“是昌平侯老家,傅家祖宅。”

萧晟心中一震,昌平侯?!

纤纤和昌平侯夫妇?

他心内满是不可思议。

先前在京城,他随口说王妃同昌平侯夫妇回宛城探亲。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随他们来了此地。

而且,怎么会是亲生父母?

他记得昌平侯夫妇确实有一女,但已亡故多年。

看来他是该拜访一下昌平侯夫妇了。

当天下午,傅家就来了一个贵客。

晋王萧晟特地换了衣衫,又整理发髻,带厚礼来拜堂昌平侯夫妇。

——当然,他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见纤纤。

听闻晋王来访,昌平侯夫妇对视一眼,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。

栖霞郡主忖度着问:“纤纤说的故人,会不会就是他?”

昌平侯沉吟着点头:“有可能。”

这就有些难办了。

栖霞郡主让人去棠棣院告知庭萱,得到答复“我不见他。”

这样一来,夫妻俩心里就有数了。

“请晋王殿下去暖阁稍待,我们这就来。”

栖霞郡主愤愤地道:“我记得当初在客栈,萱儿就说,晋王待她不好,今天还把她弄哭。现在还敢找上门来?”

昌平侯轻轻拍一拍妻子的手:“你别冲动,先见见再说。”

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,他们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。

几人在暖阁相会,双方分宾主而坐。

简单寒暄后,栖霞郡主就问:“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?”

“今日拜访,一是来向郡主和侯爷拜年。二是想见一见王妃,接她回家。”

栖霞郡主眉梢轻挑:“这就奇了。你见你的王妃,不回京城晋王府,到傅家来作甚?”

萧晟一噎:“自然是因为纤纤现在就在傅家。”

“王爷错了,纤纤不在傅家。”

萧晟微微眯了眯眼睛:“我的人亲眼看见王妃进了傅家,还能有假?”

栖霞郡主笑笑:“那是王爷的人看错了。你的王妃是兖州沈氏,跟我傅家的女儿并不相干。我们家女儿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,那是谁想见就能见的?”

她突然灵光一闪,想到一事。

假如庭萱不愿意做晋王妃了,那用傅家女儿的身份再找个合心意的夫婿,岂不正好?

也不必考虑什么御赐的婚姻,连身份都是现成的。

萧晟生来尊贵,连皇帝对他都甚是客气,很少有这样吃瘪的时候。

偏生这两人还是王妃的亲人,他不能得罪。

栖霞郡主甚至下了逐客令:“我们夫妇还有事要忙,实在是不能招待了。王爷,请。”

萧晟胸口一刺,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。

他先前听人说,女儿女婿之间发生一些矛盾,岳父岳母一般都会帮忙劝和。

没想到昌平侯夫妇非但不是如此,相反还阻止他们见面。

这条路走不通,只能另寻他法了。

晋王离去后,栖霞郡主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,去棠棣院向女儿表功:

“我跟他说,你不在这里,不让他见。”

沈纤纤正在喝汤,闻言抬眸:“谢谢。”

“自家人,不用说谢。”栖霞郡主心里有些酸,轻声询问,“你怎么现在喝汤?”

“饿了,就喝了一点。”沈纤纤没吃午饭,就去厨房煮了碗浓汤。

栖霞郡主脸上露出点笑意,没话找话一样:“什么汤啊?”

“牛肉汤。”

“闻着还挺香的。”

沈纤纤沉默了一瞬:“锅里还有一点。”

“那我尝尝。”栖霞郡主脸上登时露出笑意。

以她挑剔的舌头来说,这汤真不算好喝。但是女儿煮的,自然不一样。

尽管这算是她讨来的。

沈纤纤今天遇见萧晟,心情起伏极大。晚间翻来覆去,直到很晚才睡着。

次日清晨,她刚一出房门,就看见窗台上有一封信。

那字迹异常熟悉,不看落款,她就知道是谁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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