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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030


030

空气中有些沉闷, 潮热中带着黏腻。

容凤笙额头浸了微微的汗意,在他怀里偏过头,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, 手指被谢玉京握着,缓缓地摩挲。

谢絮的语气里有几分犹疑,“泽芳当真不再考虑一二?”

若是顾仙韵做了太子妃,顾氏便是外戚, 顾泽芳作为顾家真正的掌权之人,届时权柄在握,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。

没有人可以受得住这样的诱惑。

谢絮含笑道,

“若是顾家将二小姐嫁入东宫, 届时所生子嗣, 朕会做主立为太孙,此外, 朕亦会降下圣旨, 让太子继位之后,绝不废储, 这半壁江山,也有你顾家的一席之地。大成的第三代帝王, 体内有一半留着顾氏的血脉, 而你顾泽芳,便是帝王的亲舅舅,这样的恩,你也不肯受么?”

许下这样的重诺!

容凤笙身子一震,这顾泽芳到底是何方神圣,本事又高到什么地步,竟然值得谢絮这般优待。

为何从前, 未曾见他崭露头角?

容凤笙的腰,忽地被身前之人掐得更紧,像是不满她对旁人过分关注。她吃疼,这才侧脸看向谢玉京,与他的视线交缠勾连。

紧张的气氛之中,她却忽地品出了几分促狭,想他这样折腾她,她心里早就恼恨的很,这下好,总算给了她回击的余地。

她拉起他手心,在他疑惑的目光中,一笔一划地写。

“你父亲倒是慈父,将后路都给你铺好了。”

不仅婚姻大事,还给安排到他的子嗣上去,容凤笙眼底隐约几分揶揄,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。

她只觉得他的眼神,一瞬间变得极为晦暗。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,眼前便是一黑,耳垂卷过湿润,忽地传来热意,惊得她微微一颤。

谢玉京齿间含着玉润厮磨,一路蜿蜒下去,在她修长的颈侧,落下绵长炽热的吻。

这回,顾泽芳沉默的时间有些长,“陛下隆恩,微臣身无寸功,愧不敢受,至于仙韵,她年少福薄,亦怕是受不住这天恩浩荡。微臣手中之事,还需几日来收尾,陛下容臣再考虑考虑,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

这便是,回绝了谢絮的提议,但也算是变相地答应了,会重回朝堂。

这位兄长宠溺妹妹,到了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,顾家家主沉迷寻仙问道,几乎不问家事,顾泽芳自及冠起,便一力扛起了家业。

两个妹妹,几乎都是在他的教导之下长大,尤其是顾仙菱,当初,礼部带着封后旨意到顾府的时候,他连夜入宫,跪在永兴殿请求皇帝收回成命,便是天降大雨也不肯离去。

还是顾大小姐亲自来劝说,才起身离开。

谢絮瞧了面前之人半晌,低声道,“若是泽芳心中有气,朕可以让清莺上门来,亲自给你赔罪。”

谢清莺,前朝贵妃,以往在哀帝后宫之中,便时常与顾皇后作对,时常闹得众人皆知。

他一句话,就让如今贵为公主的谢清莺,来与这小小的翰林院修撰赔罪。看来这位顾大人,在谢絮心中,真是占据了不小的分量。

顾泽芳指节倏地紧扣,声线如铿金鸣玉,冷冷道,“要赔罪,也轮不到她。”

不是谢清莺,还能是何人。

想必,只会是那位,害的顾皇后尸骨无存的,温仪长公主了。

谢絮试探,“泽芳或许想过,也许,顾皇后还活着?”

顾泽芳却道,“人死不能复生。”

他语气里隐隐压抑着什么,也许,他是期待着顾仙菱活着的,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万万不能的。

不是不可能,而是不能。

作为哀帝的枕边之人,顾仙菱牵涉的太多,陷局太深,与哀帝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早已不能脱身。

哀帝死,她便也得死,这也是当初顾泽芳百般不愿,顾仙菱入宫的原因。

若是顾仙菱还活着,顾家还是会被猜忌,倒不如身死魂消,这是两全其美的结局。

虽然凉薄,却也无奈至极。

他们这样的人,一切,都当以家族为先。

谢絮叹,“你明知道,朕不会……”

顾泽芳道,“可臣不敢赌。”他默然许久,复又问道,

“前几日,太子殿下来寺中捉拿前朝余孽,却不得结果。不知那位……,现在下落如何?”

宫里的消息传不到寺里,他不知道容凤笙已经回宫,声音里带上了隐约的凉意,还有淡淡的厌恶。

那位,指的是谁自然是不必多说。

听到二人提及自己,容凤笙略略屏住了呼吸。

却听谢絮含糊着,将此事敷衍了过去。

也是,他要想招揽这位人才,定要隐瞒她已经回宫的事实。

若是被顾泽芳得知,害死他妹妹的女子,就在后宫,怕是再请个十次八次,这位顾大人都是不愿的。

甚至还有可能,直接将谢絮扫地出门……

二人又说了一会朝事,便相继离开。

待他们一走,容凤笙立刻从谢玉京怀里钻出,倚着墙根,站得离他远了些。

平定着呼吸,有些恼恨地看着他。

“你……当真荒唐。”

出口虽是指责,可她自己也有些心虚,毕竟,这与他荒唐的也是自己,是她持身不正,受不住他的诱惑,跟他背着众人厮混。

不禁暗暗自责,想着下次一定要阻止他。

谢玉京脸色却是如常,近乎有些慢条斯理地,整理着身上的衣物,就连衣襟上的褶皱,都被他细细地抚平,片刻后,他瞧着她,莞尔一笑,

伸手想要抚她面庞。

少年的指尖还带着一段旃檀香,想到他方才触碰过哪里,她的脸腾的一下烧红,扭身躲开了去。

他倒也没逼迫,只负手而立,微微眯起眼来,像是满腹算计的狐狸,“你很在乎那个顾泽芳?”

想是方才,那人提及她时,被他感觉到了她的僵硬,容凤笙的睫毛微微抖动,低语道,

“胡说什么?我与他素昧平生,哪里谈得上在意,你不要胡思乱想。”

谢玉京细细看她,轻哼道,“谅你也不敢。”

容凤笙撇过脸,悄悄舒了口气。谁知,他忽然压低身子过来瞧她,“顾皇后是不是没有死?”

这一声,激起了她浑身的鸡皮疙瘩。

容凤笙震惊地迎向少年的双眸,鼻梁几乎与他碰到一处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别紧张,我就是开个玩笑。”他凝着她看了片刻,忽地扬起唇角,缓声缓气道。

容凤笙保持镇定,“若是你不信,大可以去查,当初流言轰轰烈烈,道是我撺掇了繁衣,将顾仙菱害死。”

“是吗,”他指尖挑起她的一缕发丝,他似乎格外喜欢触碰她,方才也是,埋头在她的发丝间细细轻嗅。

“我觉得,你在骗我。”

容凤笙回嘴道,“我不喜顾氏已久,她,她害的繁衣为她神魂不属,为了她,几次三番与我这个姐姐作对,自从有了这位皇后,进贡宫里的蜀锦,都少了我的几匹,”

她嘴硬不已,小孩子似的列举着。

“你若是当真在意那些东西,就不会将自己困在锦园那么多年,”谢玉京微嗤,虽然万般不愿,却也不得不承认,“毕竟南阳侯能给的,可不止那些。”

容凤笙有种被看穿了的恼怒,将脸别开,咬牙道。

“你懂什么。”

谢玉京缓缓叹气,“你就是放任自己死,也不可能害顾皇后一根头发,你爱繁衣如珍宝,自然是爱屋及乌,分外爱护,这位所谓的弟妹了。”

听起来怎么那么酸溜溜的,容凤笙气得笑了,“那是我弟弟,你说的什么话呢?”

“弟弟也不行,”

他皱眉,“你待旁人的好有十分,那放在我身上就一分不到,你须得待我十分的好,全心全意,我才宽心。”

容凤笙盯着他看了一会,叹气。

“遗奴你……矫情不矫情。”

谢玉京脸色一黑,他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埋汰过,容凤笙被他这副憋屈的模样给逗乐,噗嗤一笑,伸出指尖,抚过他乌黑的额发。

“你知不知道,以前可是许多人夸你气度宽宏、虚怀若谷,若是看到你这幅样子,是要自打嘴巴了。”

对上他骤然暗下去的眼眸,容凤笙徒然住口,也不敢再打趣了。

她还记得那在腰上作乱的手呢!

谢玉京却难得严肃起来,像是要好好与她说道一番,

“当初,你嫁给我父皇,只是为了稳住朝中局势,你想以一人之力,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,所以,你根本不会害顾仙菱。”

容凤笙一瞬间有些慌乱起来,是那种心中最深的地方徒然被人撬开的慌乱。

她不敢看他的眼睛,“这也只是你的揣测。”

“可我说的不错,不是么?”谢玉京淡淡道,“撺掇哀帝废后?你没有理由这样做,”

“我有,”她低低道,“或许,你根本不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或许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面呢?人人都将自己最好的那面露于人前,却将不堪全都藏在心里。”

他道,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你知不知道我恨我母后,恨她恨得要死,我看到她就恨不得,她从来没活在这个世上过,”

她带来了繁衣,同时也害死了繁衣,

“但是,我不想让她死,我要让她好好地活着。我不是怜悯她,也不是原谅了她。而是因为,她若死了,会脏了繁衣往生的路。”

“你看,我这样狠毒,这样的不好,”她轻叹,“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?”

为什么不喜欢旁人,要喜欢我呢?

谢玉京似乎也被问倒了,他也在想这个答案,就听她低声道,“遗奴你是真的,一点也不了解我,你若是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,你不会爱我。”

“我爱你。”他却忽然截住了她的话头。

“为什么?”容凤笙眼睛有些湿漉漉的,像是懵懂的稚童。

“因为你是唯一让我认真对待的人,你让我向往一个理想的世界,”他顿了顿,“你让我觉得,我可以是个好人。”

容凤笙久久怔住。

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她,也从来没有人试图去理解她,他们都觉得,她就是一个无耻至极的女子,她放荡无耻,声名狼藉,宁愿以公主之身,嫁给一个鳏夫,不顾他膝下还有一个儿子,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。

可谁都看不见,她的人生被白落葵把持,一举一动,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。

当年,突厥边部派来使者入京,向大兴求娶温仪长公主,大有不答应便举兵进犯的趋势,外有蛮族虎视眈眈,内又有谢絮拥兵自重,唯一的破局之法,竟是只有她下嫁谢氏。

若她嫁给谢絮,以南阳侯的兵力,向突厥部族抗衡,方能护住容氏基业。

她确实做到了,可也仅仅是将这份和平,维持了六年而已。

外患已消,内忧却涌上。

谢氏将容氏取而代之。

“以后的人生,”谢玉京忽然抬起她下巴,“你该为自己而活了。”

静静与他视线交错了一会,容凤笙垂眸,抬手在他挑开的衣领上抚过,轻触底下的血痕,“你的伤,还疼么。”

“……别招我,”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,谢玉京语气有些喑哑,眸底亦是涌动着情欲的暗潮。

容凤笙轻咳几声,不太自然地将手抽开了。

谢玉京忽然低低地笑了,他说给你看个东西,说着便将袖子挽了上去,露出白皙紧致的手臂。

容凤笙看到一些针尖大小的痕迹,淡淡的青紫一片,她震惊地瞪大眼睛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不必多管,”他不大在乎地说道,却是引着她去看另外的东西,修长清瘦的手指抵在小臂处,那里有一个圆润的红点,像是凝固的血渍一般。

缀在白皙的肌肤上,格外惹人注目。

“这是……?”

“它是长生血凝成的血痂,”谢玉京说的认真,“只要长生血失去了效用,它便会消失。”

长生血要失去效用,可不就是,容凤笙涨红了脸,

不再保持童子身……

看着那颗红点,容凤笙几乎说不出话来,如果她理解的不错,这……这不就相当于,守宫砂吗?

“我想等您,帮我去掉。”谢玉京一脸的正经,语气中隐隐还有几分羞涩,但眸底的神色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,带着几乎将面前之人侵吞的欲念。

容凤笙心中有股奇怪的感受,“你……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

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,握住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,无比新奇,世上真的有这玩意儿,还能用在男子的身上?

“此物有个名称,唤作,如玉痕,”

他任由她动作,低柔的嗓音轻轻吹拂过来,容凤笙差点一个趔趗,栽倒在地。

如玉……守身如玉。

“怎么弄的?”

半晌,她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。

“换血的时候留下的。”

谢玉京漫不经心道,但其实,一直在偷偷注意着她的表情,果然,看到她流露出不忍心疼等等情绪,眼底的笑意稍纵即逝。

只是话一出口,语气却是委屈得不行,“没关系的,我不疼,不过是用一根金针,刺入寸许……”

话才说一半,女子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,像是心疼的要哭了,她指尖抚过那红点,语气有些涩然,“疼吗?”

谢玉京顿时就说不下去了,他抬起手来,轻轻抚过她的双眼,感受着密绣的睫毛上那微弱的湿意,是她在为他落泪。

他轻声道,“不疼的,你放心。”

当时哀帝只是找到他,提出了这个惊人的建议,他没有多问就答应了,甚至,不知道尽欢的存在。

其实在受到哀帝召见的时候,谢玉京是有些惊奇的。

毕竟,他可是谢絮的儿子。

南阳侯谢絮权势滔天,赞拜不名,剑履入殿,是个人,都看得出谢絮的反臣之心。

难道,容繁衣对作为谢絮儿子的他,没有半分的忌惮之心吗?

当然是有的。只是,当那位年轻的帝王,抬眼见到那款款行近的红衣少年,却是微笑着问。

“你便是遗奴?”

少年顿时愣在了那里。

“阿姊时常同我提起你。”容繁衣的笑意有些无奈,或许还有隐隐的不平,“便是在宫里相聚的时候,心里也惦念着,左一句遗奴右一句世子的。她待你,倒是比我这个亲弟弟还要上心。”

他仔细打量他,忽地笑了,“朕知道,阿姊为何待你这样好。”

容繁衣的神情有些神秘,这使得这位帝王看上去,有几分稚童的顽劣,“你可知道,我们父皇曾留下过一个遗腹子,是个小女娃。她生母是名位份极低的宫女,因为难产去世了。阿姊给她取名,容灵允。灵允从出生起,就没有父母。是阿姊怜爱她,做主偷偷抱出来养着,”

谁知这一养,就养到了哀帝登基,温仪嫁人。

“她对于那些亲缘淡薄的孩子,总能感同身受一些,也格外地怜爱一些。”

“阿姊心肠软,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又会格外的固执。她还对我说,要做朕的哥哥,为朕开疆拓土呢。”

“阿姊说的话,朕每一句都记得很清楚。”

“可这怎么行?开疆拓土,这是男人该做的事。她是公主,合该如同掌上明珠一般,被朕捧在手心。”

“可是朕无能,做不到了。”

“谢琼,你若是敬她爱她,就请保住她的性命。”

“朕这双手,沾了许多血,”

容繁衣的眼底有一抹沉静的光,那张肖似好女的脸上,充满了动人的气韵,足以令天下人倾倒,“无辜的,不无辜的,朕都杀了,就算在九泉之下见到,要朕还债,朕都认了。不论史家如何评判,朕这一生,做过恶事,也受到了该有的报应,到底是无甚可悔。可惜,大兴的气数将近,终究无力回天。”

“我死之后,必有无数明枪暗箭,冲着阿姊而来。谢琼,你要替我护住她。她与我生得相似,不知多少人欲除之后快,亦有无数人,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,这其中,务必要当心一人,此人——”

他顿了顿,却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姓,只递上了一张薄纸,淡淡道,“我死之后,不必留下尸身,将我烧成灰吧,就此绝了那些觊觎之徒的念想。”

他们贪图他的血肉,恐怕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。

那个时候,谢玉京才知道,容凤笙曾经做出过一个决定。

容凤笙被他忽然握住了双手,少年的面庞近在咫尺,嗓音却有些轻飘飘的,“为什么呢。就算我们距离这样的近,还是感觉,你随时会离我而去,就算现在我握着你的手,还是感觉,一切都好不真实。”

他像个喝醉酒的人般,轻声呢喃,拇指在她手背上缓缓地摩挲,就好像患上了肌肤饥渴症,一定要与她肌肤相亲,才可以缓解。

他看着她,眸色骤然暗了下来,“哀帝召见我,还与我说了一件事。宫变的前一个月,也就是十五那日,你进宫,见了哀帝一面。”

他逼近一步,隐隐有着压迫,“我问你,你进宫,是为了什么?”

终于说出来了,憋了这么久,总算是能够将这件,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,搬出到了台面之上。

容凤笙忽地沉默了。

她以为,这件事,会是永远的秘密。

谢玉京脸色晦暗。那时,他刚回府,便听说她已经与南阳侯和离,搬回了长公主府。

从很早的时候,她就已经在谋划了。

她似乎,想要代替容繁衣去死。

只是后面,却没有成功。

她的一生,都在为了容氏考虑,便是自己的性命,也义无反顾地交托出去。

她是这么这么地,在乎容繁衣。

在乎到他很难不感到嫉妒。

听闻容繁衣死讯的时候,谢玉京不可否认,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快意。当时他手握精兵,只要有心,完全可以阻止这次宫变,哪怕会付出巨大的代价,只要他想。

容繁衣或许有一线生机。

但是他没有那么做,只答应了换血的事,他看着那张与他心上之人肖似至极的面庞,知道他一死,她的身边,将只剩下了他一人。

那样巨大的诱惑,让他几乎是漠然地看着,容繁衣义无反顾地步入死局。

或许,他的爱就是这样的,带着浓烈的,强烈的标记的欲望,疯狂的占有欲,这样的偏执。

容不得她心中,还有旁人的存在。

谢玉京伸展手臂,将那纤细的身体拥入怀中,拥得愈发紧,像是要将她勒进血肉之中。

“你到底有没有,真的为我想过?”他声音沙哑。

容凤笙一怔,安抚道,“我这不好好活着呢?”

繁衣回绝了她的提议,她原本是想弄晕繁衣,换上自己的衣服,再将之送走。

可谁知他中途在轿子上醒来,气急败坏地赶回了永兴殿,还与她发了脾气,厉声呵斥,让她滚。

她抱住繁衣,说她想保护繁衣。

繁衣说,我不需要。

姊弟望着彼此,眼眸中倒影着彼此一模一样的脸庞。

弟弟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的冰冷过,姐姐的神情,也从来没有那样的悲哀过。

繁衣却忽然笑了。

他拉她坐下,二人的气氛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温馨,好像刚才的争吵,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。

他将头靠在她的腿上,眼底有深深的疲惫,仰面问她,这世上有没有云寰,如果有,阿姊带我去,好不好。

他们当时都知道,他们二人,必将离散。

容凤笙抚过他的刘海,回他,好。

他又说,阿姊,我死之后,不要报仇,忘记我,只管自己生活吧。

还有母后,你成全她吧,她那么想离开这里,你帮帮她吧。我不原谅她,但我也不恨她了。

这一切,总得有人结束的。

所以,那日衣衫不整出来的,是繁衣,不是她,宫人看到的,是穿了她衣裳的繁衣。

流言蜚语传出,轰轰烈烈,几乎将她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。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在意了。

“好了好了,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,”容凤笙感受他微微的颤抖,心也不知觉化成了一滩水,“我以后也会好好地活着的,你不用担心。”

“可假如万一呢?”

他声音里蕴含的情感是那样厚重,她又想到很早的时候,在祭神台上,他对她说,我以为你不怕死。

原来,是这个意思。

原来,他从那个时候心里就堵着气。

他耿耿于怀,今天才敢与她将这心结说出,容凤笙这个时候才意识到,遗奴对她的感情,恐怕比她以为的还要深的多得多。

不禁感到了深深的忧虑。

万一以后自己真的离开,他……

谢玉京忽然道,“以后我来保护你,他能给你的,我一样能给,他做不到的,我都能做到。”

“以后,你唯一的亲人就是我,我会弥补你缺失的所有,所有。你要什么样的爱,我都给。”

他这是……心甘情愿地做繁衣的替身?

容凤笙笑着抚上他脸,带着十足的怜惜意味,他可以这样说,她却是永远不会,将他与繁衣混为一谈的。

“不会不甘心么?”她喃喃。

他痴痴看她,长睫下的瞳仁清澈而漆黑,琉璃剔透,毫无杂质,“只要你不离开我,永远留在我身边,我便甘之如饴。”

容凤笙被他眸子里疯狂的意味所惊,却没有回避,被那样浓烈的感情包裹着,她甚至生出了一丝愧疚。

她抬着袖口,给他擦去眉间那些汗水,露出干净的眉眼。

不可否认,他对她,有种致命的吸引力,也许,像这种天生充满破坏欲的特质,总是格外地惹人动心。

她很早很早,就窥见他安静的外表下,那种无序的、疯狂的、混乱的本质。她小心翼翼地维持了那么多年,想教出君子如玉,让他合乎这个世间规则地活着,可终究还是管束不住,他的疯狂带着吞噬一切的情潮,打破了她精心安排的一切。

连带着打乱了她平静二十多年、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心。

他是这样的没有道理。

谢玉京握住她的指尖亲吻,眸子里的意味,叫人看了脸红心跳,“如玉痕,你什么时候帮我去掉?”

他是那样渴望与她灵肉合一,抵死纠缠。

容凤笙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热乎劲,狠心把他推开,“你莫说这样的混账话。”

谢玉京贴上来问,“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吗?”

容凤笙默然,他们二人如今成这关系,荒唐错乱,光是回到方才的情境,谢絮二人就在一墙之隔,他们却在这厢厮混,容凤笙就感到十分地僵硬羞窘。

忍不住闭眼,喃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。

谢玉京噗嗤一笑,揉乱她的头发,白皙的指尖划过她侧脸,又在她颈上停留。几道吻痕蔓延到了颈部,肆意散发着暧昧,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瓷瓶,清润的药香和寒梅香气扑面而来,容凤笙看到,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袖子,却没找到今日谢絮给她的金疮药……

想必,是在方才的亲昵中,被他搜了袖子,将金疮药没收了。

容凤笙默了默,谢玉京却是低低一笑,“我这药,可比他的好用。”说着便给她的颈上涂去,容凤笙被他指尖的冰凉激得一缩,她开始提建议,“你若是觉得上药麻烦,以后就不许咬了,”

谢玉京指下一顿,“忍不住。”

“忍不住也给我忍住,”容凤笙腮帮都鼓了起来。

谢玉京手痒,轻轻捏了捏她的脸,满眼都是宠溺。

上完药,趁他不注意,容凤笙自己偷偷掀起衣角看了看,方才一直觉得腰间酸痛,这下一看可好,她侧腰那一块,赫然印着几道指印,格外显眼,没想到自己还是容易留痕的体质,容凤笙有些发愁,这可如何是好,只能一会用热锦帕敷一下了。

虽然她很快就松开了手,可谢玉京回眸的时候,还是看到了那截细腰,白的晃眼。

他忽地握住她的手腕,容凤笙心里一惊,想要抽出,却抽不动,见他半俯下身子,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,贴上她的侧腰,却是慢慢在那里按揉,散去那些淤青。

酥麻透过他的指尖,沿着肌理一阵一阵地散开,容凤笙肩膀一耸,深深埋脸在他肩膀,燥热得不行。

“是我不好,一时手重了些,”他低声对她说,乌发扫过侧脸,鼻梁如玉,额间朱砂鲜红。

容凤笙对上他的视线,他眼角稍眯,勾着撩人的弧度。睫毛乌浓,纤长而又秀美,看着她的眼神,活脱脱一只狐妖成精了,还小玉菩萨?

她突然晓得那些志怪书中,被妖精勾搭的书生,到底是什么感受了。容凤笙涨红着脸看向别处,心想,整个一红衣艳鬼,还是勾人不偿命的那种。

谢玉京忽然道,“阿笙。以后就这样唤你,可好?”

好肉麻,容凤笙别开眼睛,“随你。”

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,他微笑起来,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。

“殿下。”

无巳低低的声音响起,总算打破了这甜腻到不行的气氛。容凤笙羞窘不已,便将身子往他背后藏了藏。

伸手去推他,“有正事就快去处理,莫要黏着我了。”

谢玉京一笑,却没有走开,而是挪了挪步子,贴心地将她挡住,隔绝了无巳的视线。

不过,无巳压根就没敢抬头。

他双手平举,毕恭毕敬地捧上了一册名单。

“事情都办妥了,还请殿下过目。”

谢玉京接过,随手翻阅了起来,容凤笙凑在他身侧,也看去一眼,上面,赫然是朝中几个大臣的名字,还有一些未曾听过的……她忽然一怔,这些人……

竟然都是在繁衣身上划过刀、迫害过繁衣之人。

唯有谢清莺,未在其上。

这其中,有一两位,还是大成的股肱重臣,只是……她看着上面鲜红的叉,还有旁边的注解。

暴毙而亡?

容凤笙顿时反应过来,这是一份死亡名册。

“消息尚未递到陛下手中,但也快了,手底下的人做事很干净,殿下大可以宽心。”

他……他将那些人,都给杀了?!

容凤笙震撼不已。

忍不住盯着谢玉京看,少年侧颜沉寂,睫毛微微垂下,修长的手指慢慢翻过一页,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
无巳又从怀里,拿出了一些东西,“这些都是属下奉命拿到的信物,”

他手上一松,哗啦啦的都摆在了案上,有银簪子,玉手镯,名贵的狼毫笔,尾部还有一些血渍,与当初荆幸知那玉扳指,何等相似。

他身为储君,竟是亲手,剪除了大成的羽翼……

容凤笙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作何感想。

谢玉京忽然抬眼,将名册递到她手上,“荆幸知能为你做的,我也能,你看,我做的比他更好,不是么?”

他粲然一笑,薄唇勾着愉悦的弧度,可只有容凤笙知道,这笑容背后所隐藏的疯狂。

他的话,像是在刻意引导,让她在心中权衡。

是跟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好呢,还是那位地位岌岌可危的荆丞相,更好呢?

名单之上,虽只是寥寥几笔的几个名字,对应起来,却都是活生生的几条性命,她看着那些红叉,心里亦有几分快感升起,这些,都是戕害过繁衣之人……

可,仍旧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恐惧。

谢玉京见她神情,道,“那是他们罪有应得,你不需要感到任何的负担,你感到棘手的,我全都可以帮你解决,你憎恨的,我会让他们,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
话音一落,容凤笙心中便是一阵说不明的感受。

就好像,遗奴被她当成了一把刀,指向哪里,哪里便是血雾四起。

容凤笙忽地一震,脸色有些不好看。

“还有一事,”无巳既而沉重道,“魏华公主……失踪了。属下原本打算将之送进长生殿,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,公主她……不见了。”

容凤笙还没从刚才的事回过神来,便又迎来当头一棒,脸色倏地惨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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